“耐煩”意味著隱忍、寬容、堅持、不拒繁瑣與滋擾。耐煩的反面就是“不耐煩”,這是生活的兩種態(tài)度。兩種態(tài)度的結(jié)局是相反的,耐煩的結(jié)局是生命的綻放與永恒,而不耐煩卻是短暫,毀滅與曇花一現(xiàn)。如果一個人接受了所有的磨難,承受了所有的疼痛與打擊,那么,等待著他的未來必定是一場精神的盛大協(xié)奏。物極必反,苦盡甘來,這是宇宙的規(guī)律。
《耐煩》所講述的故事都是苦難、曲折、坎坷,卻給人以正面的力量、光明的希望和前行的動力。楊家從四川逃離出來,經(jīng)受了艱難的跋涉與折磨,最終落腳在陜西一個叫羅二村的偏僻角落茍活。為了能夠“入隊落戶”女兒楊禎秀不得不嫁給皮家溝丁狗毛家的傻子。從此以后,楊禎秀挑起了維護家庭生計,延續(xù)楊家香火的重任。
主角楊禎秀不僅以自己柔弱的肩膀承受了巨大的生活壓力,還擔當著楊家保護神的角色。她忍辱負重,為了楊家的生存放棄對技術(shù)員鄧志貴愛的權(quán)力,屈從于命運的安排與傻子付昌軍結(jié)合。當生活歸于平常之時,她又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她本不愛的假傻子其實是個值得去愛的真男人,生活給予了禎秀以回報。接著她全身心地愛這個男人,全身心地愛家人,全身心地蹚到生活的深坑淺洼之中,期待美好的結(jié)局。雖然現(xiàn)實曲曲折折,坎坎坷坷,但精神的富足讓這個人物身上煥發(fā)出了耀眼的光芒。
作者的敘事表明了他對人物的吃苦耐勞,隱忍堅毅品性的認可,甚至是贊揚。而這種精神恰恰是中國人身上已經(jīng)漸漸在褪卻的寶貴傳統(tǒng)。毫無疑問,這種美德差不多正是被認為中國人沒有信仰的信仰,沒有宗教的宗教精神——我們按兵不動,我們堅持等待,我們蟄伏潛行,等待著生命的黎明,也等等著一個大亮的世界。
正是因為對這種守望與繁衍宗教般的精神信仰,才使得我們這個多災多難的民族從生活的沼澤地里掙扎著走出來,奔向了一個可預見的未來。
這即是命運的悲劇,也是生命過程的喜劇,是偶然的,也是必然的。受盡千難萬苦,修得生命的正果,這正是宇宙邏輯。
由此,我們也可以從文字所散發(fā)出來的味道中,推想出作者姚仁才的厚道與樸實。他愿意接受生活中曾經(jīng)的苦與痛,也期待著命運在低回百轉(zhuǎn)后的和鳴與混響,他創(chuàng)作了這個有份量,有震憾力的世界,讓人們在苦難中看到那些即將打開的明亮與可能。
《耐煩》的人物更是厚道與質(zhì)樸。禎秀的品質(zhì),恰是中國農(nóng)村千千萬萬個形象的凝聚與濃縮,她支撐的不僅僅是一個家族的興衰與存在,更是無數(shù)個中國農(nóng)村女性的過去現(xiàn)在與將來。在她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從鄉(xiāng)村中國向城市化過渡與演進的那種陣痛與割舍。
她敢愛敢恨,敢作敢當,她堅硬起來,比那些大漢不弱,她愛起來,火熱滾燙而執(zhí)拗。她勇敢無畏。她集美、愛、善與寬容、勇敢于一身,她就是大地母親的化身。
負負得正,所有生活與命運的負面最終會匯聚成生活的正面。這雖然簡單,卻也是世相的基本邏輯與先在宿命。如果一個人把所有的好與樂都占有了,那么,他的未來未必依然甜蜜,這很可能是個巨大的陷阱。而當一個人把生活中所有的苦與澀都品過后,等待的必將是一個可以預見的精神與靈魂的安享??粗莻€似乎是兒子的人,禎秀不顧一切地沖上去,倒在車輪下,雖是個悲慘畫面,可她卻得到了一種精神的滿足。同時,我們也能從落魄的禎虎回到那個僅乘兩人的皮家溝的身影中,看到了從這個不安分的靈魂中重新崛起的希望。
活著是人的大命,愛其所愛,承受其所不能承受的輕重,死去后回歸到靈魂的故園,生與死之間只是現(xiàn)實與超驗的兩個維度而已。
《耐煩》給我們打開了一扇窺視生命真諦的窗,讓我們看到了一群高貴靈魂的份量。
生命的形式是有差異的,因而人實質(zhì)上是“生而不平等”的: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和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里顯然是不同的。禎秀的父親楊永萬,原本是個小康式的家庭,僅僅因為他有房子,有土地而被定為富農(nóng),為了逃避被批斗的命運而帶著一家老小離開四川,落戶在了陜西皮家溝,從此在這里扎根繁衍,第一代“歿”了,第二代楊禎秀、楊禎虎接續(xù),隨后是新一代,他們的命運就在這個自然的傳承中,延續(xù)下去。
對于人物來說,他們并不幸運,他們甚至連最起碼的“好日子”都沒有持久過,他們在貧窮與苦難中生存,在烈日炎炎與陰雨綿綿的命運華蓋下茍延呼吸,在生活的夾縫中頑強而韌性地扎根。這讓我們感到了極大的震憾。
人類面對生與死本是平等的,我們爭取和努力的平等社會其實正是在爭取人命的平等。上蒼已經(jīng)為我們安排了必然的歸趨,但是我們不怕生,卻懼死,如果有一群不怕死的人,他們就是生命的英雄好漢。《耐煩》中的諸多人物楊永萬、趙明春、楊禎秀、楊禎虎、丁狗毛、付昌軍、馬青梅、滿盈芳、蔡吉普、皮四爺?shù)鹊?,乃至于金菊花、“大嘴巴”何海菊、朱晉泉婆姨這些普普通通的人物,都是生活的強者,他們苦中作樂,他們安貧樂道,他們隱忍、執(zhí)著,在生活的泥淖里跋涉前行。他們都是命運的好漢眾生。
在小說中,我們看到了命運的華服與襤褸。“活著”就是尊貴的事情,頑強、隱忍地活著就更令人敬佩,一個生命的存在會對其他的個體產(chǎn)生作用?!赌蜔分械娜藗?,從楊永萬為了躲避批斗,帶著妻子趙明春、女兒楊禎秀、兒子楊禎虎逃亡開始,再傳到禎秀、禎虎這一代,以至于他們的后代,都是在苦難與貧窮的世界里苦熬掙扎與奔命,他們的命運讓我們感受到了普通人對待生命與生活的執(zhí)著與追求。他們熱愛生命,卻不安于天命,他們掙扎、努力與抗爭,但是,命運卻沒有給他們機會,直到禎秀死亡,禎虎落破地回到了皮家溝,那個昔日熱熱鬧鬧,人歡馬叫的小山村現(xiàn)在卻僅剩兩人的故土。
薩特說,存在先于本質(zhì)。生命的存在先于生命的價值,生本身就是神奇而令人膜拜朝圣的事。但是,接下來的問題是,為什么要活著,人的生命為什么要存在?價值何在?楊禎秀的行為告訴我們,存在本身就是意義。生命以獨特的方式萌牙、出土、綻放,裝點世間,它不僅是一個“行走的影子”(莎士比亞語),而且還是一個行走的靈魂,生命的價值恰恰就存在于“行走”本身。
每個生命都是奔著命運的光亮去的,一只蟬要花20余年的時間潛伏地下,他們的一生只為能夠爬到樹上去鳴叫10幾天,而后就會死去。用一生的時間去行走,就為最后的一次鳴叫,它們的意義是什么?人也如此,不論他的一生有多富有,或者多貧窮,有多順遂或者多坎坷,只為死亡前的一次閃耀。有的完成了這個命題,有的卻倒在了完成答案的路途上,有人卻落寞地回到了起點。顯然禎秀、禎虎,那些皮家溝的所有生靈都都是奔著命運的光和熱去的,但是,他們的結(jié)果去不盡相同。
如果明知道未來是那么宿命,為什么要還要掙扎、煎熬?禎秀的行為告訴我們,生命的價值不在結(jié)局,而是在過程,在奔向終極意義的路途里。這就是《耐煩》書寫的本質(zhì)意義所在。他們?yōu)槊\的唯一歸途描繪了絢麗多彩的無數(shù)種可能。活著,頑強地,固執(zhí)地。
活著就是意義,活著就是一場尊貴與典雅的盛宴?!赌蜔分v述的正是這樣一群敬畏生命的人類?!?nbsp;
圖書簡介
這本書講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,楊禎秀一家從四川逃難到陜北皮家溝后所經(jīng)歷的曲折命運。楊禎秀和弟弟禎虎跟隨父母從老家逃往陜北,為了能在皮家村安家落戶,給弟弟創(chuàng)造讀書機會,禎秀作為家中長女,毅然擔起家族責任,嫁給了“傻子”。真心愛上“傻子”后,禎秀一心為他生個兒子,延續(xù)夫家香火,為此她不惜再次帶領(lǐng)全家逃離皮家溝躲避計劃生育。 “傻子”死于礦難,生活艱難的她又帶著子女回到了皮家村。她成了一個寡婦,盡管她忍氣吞聲、小心翼翼,婆婆的唾棄,村民的窺探、辱罵,讓她深陷生活的旋渦。最讓她受打擊的是兒子付盛明不理解她,最終離她而去。她愛孩子,愛弟弟,苦難中她默默忍受,笑對明天,堅守著家園。
本書描繪出陜北農(nóng)村五十多年的歷史變遷,內(nèi)容豐富宏闊。主人公禎秀是典型的中國傳統(tǒng)農(nóng)村勞動婦女的形象,隱忍、堅強、能干。為了家庭,她犧牲了愛情,歷經(jīng)了磨難,人物形象豐滿正面,其堅硬的精神內(nèi)核給人以力量。語言恰當而有滋味,就如那片土地應季應時生長旺盛的莊稼,極富地域色彩,
作家簡介
姚仁才,陜西富縣人。曾在武警部隊服役,歷任政治部干事、區(qū)隊長、指導員、教導員,學報編輯部主任等職。2001年9月曾在魯迅文學院武警作家班進修。2006年10月轉(zhuǎn)業(yè)到地方工作。先后在《解放軍文藝》《芒種》《延安文學》等刊物發(fā)表小說、散文、報告文學等作品一百余篇。曾多次獲武警部隊“橄欖杯”好作品獎,《延安文學》好作品獎。